2018年10月30日星期二

这就象是一个奇迹:当她打开盒子的时候 一张纸掉了出来

作者:Jon Kelly

本文译自英国广播公司(BBC)10月29日的报道。

中国一家臭名昭著的里,一名异议人士将一封求救信偷偷藏进了他被强迫制作的万圣节饰品里。几年之后,一位美国妇女打开了一盒仿制的墓碑饰品,发现了他的信。在那一刻,几乎不可能想到他们有一天竟会见面。

几年前,随着夜晚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暗,朱莉·基思(Julie Keith)记起了她放在阁楼上的那套万圣节墓碑饰品。

那是前两年她从超市连锁店Kmart那里买来的,里面是做的假墓碑、假骷髅头和骨头,还有黑蜘蛛和一块仿制浸着血的布。

买来后,它一直在阁楼里积着灰尘。但是,当她女儿告诉她想要一个以万圣节为主题的五岁生日派对时,当时42岁的朱莉想到了这个装饰品,于是上去把它拿了下来。

之后,当她在客厅里打开盒子的时候,一张纸掉了出来。

上面有用蓝墨水整齐书写的字。朱莉的女儿把它捡起来,让她读。那些英语并不流畅,并常有拼写错误,但它的意思足够清晰。

“先生”,信的开头写道。“如果您偶尔购买了此产品,请好心地将这封信发送给世界人权组织。在这里数千名遭受中国共产党迫害的人将永远感激并永远记住您。”

朱莉继续读下去。那封信说,这个墓地饰品是在中国沈阳二区第八队生产的。那里的每周工作七天,每天要干15个小时:“否则,他们将遭受折磨、殴打和辱骂。几乎没有薪酬(每个月10元人民币)。”10元人民币在当下相当于1.10英镑或1.44美元。

信中继续说道,那里关押的囚犯未经正式法庭审判,平均被关押一到三年。一些人是法轮功学员。信中说,“他们遭受的惩罚通常比其他人要多。”

信的结尾没有签名。

“我感到震惊”,朱莉说。“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就在我面前。”

这张纸穿越了数千英里,来到美国俄勒冈州她在波特兰市附近的大马士革家中,并且在她家中呆了两年,直到2012年才被发现,这就象是一个奇迹。她试图去想象写信的人有多绝望,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把它藏进这些装饰品中。

身为Goodwill旧货连锁店经理的朱莉对这个写信的人一无所知,但很明显,他或她迫切地希望世界知道马三家正在发生的事。

朱莉不知从何着手,于是她登录到Facebook,征求意见。

她拍下了这封信,把它贴到网上让她的朋友们看。他们建议她联系人权组织,于是朱莉拿起电话,给几个人权组织留了言,但她从未收到过回复。

不过,朱莉并没有放弃。她把这封信带到了公司,拿给他们的公关经理看,那名公关经理联络了当地一家报纸《俄勒冈人》的记者。那家报纸派出了一名实习生,采访了朱莉,过了两个月,不见动静。

突然,就在2012年圣诞节前,这个故事终于刊登出来了,登在了《俄勒冈人》的头版,朱莉的电话立即响了起来。

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视网和报纸都要求她发言,她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重要的国际故事的中心。

起初朱莉为此感到高兴。就象那封信的作者所恳求的,她帮助传播了马三家的情况。但是后来她阅读了网上这些新闻报道下面的评论

许多人强烈批评她,说她把整封信登出来,里面谈到了执笔人被关押的具体的劳教所编队,这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现在那名举报人肯定会被当局找出来,受到额外的惩处。

“这让我崩溃了”,朱莉说。

“那个时候,我感到或许我做了错事。我感觉很糟糕,但我不停地回头看那封信,这就是信的作者想要做的。他希望我公布出来。”

然而,自我怀疑一直萦绕着朱莉。但是,到了2013年年中,《纽约时报》联系了她,说已经找到了写那封信的人,而且他有话对她说。

五年前,孙毅在马三家劳教所吃着微薄的晚餐,窗外的夜幕中他看到一群人。他看不太清,但他们似乎在抬着骷髅头和大腿骨头。

孙毅吓坏了。他最近才被关进来,但已经听说一些囚犯被折磨致死的传言。这似乎是一种确认。

另一名囚犯告诉他,他所见的那组人就是第八队,他们干的是“鬼活”。

不久之后,在2008年6月,一名警卫叫出了孙毅的名字。他被带到一幢楼,被送到四楼的一个房间。他意识到他被分配到了第八队-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当他进了房间,看到面前象是墓碑那样的东西。他把它捡起来,发现是用白色聚制成的。很快就会被覆盖上黑色染料,而孙毅的工作就是用一块湿海绵,把它擦得看上去很旧。

孙毅不知道万圣节到底是什么,他不解为什么会有人要这些病态的装饰品。

“他想知道为什么人们会购买这种可怕的东西”,加拿大电影制片人莱昂·李(Leon Lee)说。莱昂·李后来认识了孙毅。“直到有一天,一名警卫告诉他西方人有这种文化,这是一种所谓的节日,这就是他们制造这些的原因。”

很快,孙毅的脸和身上满是黑染料。他从早晨4点干到晚上十一二点,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稍微歇会儿。他后来回忆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的双手会来回动,仿佛在梦中还在打磨墓碑。

被捕前,孙毅是一家石油天然气公司的工程师。他的麻烦起于他在北京他家附近偶然见到一群人在外面炼法轮功,这是一种基于佛家和道家的功法。很快他也加入了炼功。

法轮功于1990年代初出现,最初为中共当局所容忍,但几年之后,因为法轮功的规模不断扩大,中共当局开始视其为一种威胁,在国家媒体上开始批评,促使大约1万名修炼者1999年在中共位于北京的总部外面静坐。此后,该运动很快被当局禁止。

随后,中国政府发起了针对法轮功的无情宣传。法轮功学员不得不秘密行事,冒着被起诉和逮捕的危险。

2008年2月,在北京奥运会前的一次镇压中,孙毅被抓了。他是在当局对地下刊物的突袭中被捕的,被判劳教两年半。

就是那时,他被带到位于中国东北的马三家劳教所,那里不仅关押罪犯,还关押持不同政见者和政治犯。

他被关在马三家时,他的妻子写信告诉他,她想离婚。她和其他亲属在他被抓后遭到骚扰和拘留,她知道只要和他保持婚姻关系,她的家人就无法通过背景调查,因此无法找到工作。

孙毅珍藏着这封信。在马三家,这是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大约在这个时候,他有了一个想法。他知道他正在制作的这些墓地饰品是出口的,因为上面是英文标签。为什么不写信并把信藏在盒子里呢?或许有人会发现一封,告诉世界在马三家正在发生什么。

一天晚上,当他躺在睡着三四十人的牢房里时,孙毅转过身,面对墙壁。他能听到外面蟋蟀的声音。他悄悄地打开一张纸,拿出一支笔。他知道警卫正在巡逻。

他拿起笔开始写。

孙毅后来估计他在马三家期间共写了约20封信。他不得不小心地将它们塞进墓碑套件中,因为他不知道哪些会被检查。他通常是在休息期间做的,那时其他囚犯在外面。

但有一次,当他把一封信放进一个盒子里时,被另一名犯人看到了。孙毅不得不冒险告诉他他要做什么。

“好”,那名囚犯说。“你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藏的吗?”

孙毅开始在劳教所里与其他法轮功学员分享他的信,一天晚上,狱警在搜查时发现了其中一封。那些狱警折磨被发现持有信的这个人。他们知道他必然有同谋,因为那人不会说英语。但他没有把孙毅说出来。

虽然孙毅当时没有受到进一步的惩罚,但他没能逃脱针对被关押法轮功学员的下一次镇压。象许多法轮功学员一样,他双手被拷在一张双人床上。如果他睡着了,两腿一软,两个手铐就会象刀割一样切进肉里。

孙毅于2010年9月从马三家释放出来。他继续修炼法轮功,并印刷地下出版物,但他保持低调。2012年,他找到了一种翻墙方法,避开当局的审查。他在阅览网上的西方新闻网站时,读到了关于在俄勒冈一盒万圣节饰品中发现一封信的故事。那是他的信。

在朱莉的万圣节饰品故事传播四个月后,中国一家名为Lens的杂志发表了披露马三家内部情况的报道。该在线报道后来被删除,但这一次曝光似乎撼动了中共当局。此后不久,中国政府宣布终止“劳教”制度,释放了大约16万被劳教的人。

在此之后不久,朱莉开始间接地听说了孙毅。她说:“纽约时报联系了我,并告诉我说他们已与他取得了联系,并且他们正在做一个故事报道。”他又写了一封信,这一次,是写给她的。在信中,他写道“很高兴我宣传了那封信-这正是他想要的”,朱莉回忆道。

“我非常激动,知道他还活着,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为我感到骄傲,我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不仅是《纽约时报》,报道中国人权迫害的加拿大导演莱昂·李(Leon Lee)也联系了孙毅。孙毅同意成为一部电影的主题,并开始给莱昂·李发送自己拍的镜头。

他知道这存在巨大的风险。

他和他的前妻正计划复婚,并一起离开中国,但对法轮功修炼者的又一轮镇压开始了。警方突袭了孙毅前妻的家,告诉她如果见到孙毅的话要联络警方。不久,孙毅被捕了。

然而,在他被拘押期间,健康状况开始恶化,他因健康原因获释。他借机在莱昂·李的帮助下逃往印尼首都雅加达。

在雅加达的生活很艰难。孙毅申请了难民身份,但作为寻求庇护者,他无法工作。由于害怕中共当局会找他前妻的麻烦,他无法与她联络。靠着积蓄为生,他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印尼语和英语。

就在这时,朱莉飞去见了孙毅。安排两人会面的莱昂·李也到那里拍摄了两人的会面。自从发现了他的信后,四年来,朱莉不时在担心着他。她从莱昂·李那里听到了一些孙毅的故事,她曾担心自己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当她来到孙毅位于雅加达的小公寓时,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像我们即时就连结上了。就像我们永远都认识对方一样”,朱莉说。

他们交换了礼物。他给她买了花,而她送给他一本关于俄勒冈州生活的书。她还给他带来了他在马三家写的那封信和那个聚苯乙烯墓碑。“他看上去非常感谢这一切”,朱莉说。

他向她询问关于万圣节。孙毅想知道雕刻完南瓜后,你们是把南瓜吃了吗?朱莉解释说没有吃南瓜这个习俗。他还想知道“RIP”代表什么。朱莉告诉他是安息的意思。她解释说,这个信息是表达对死者的善意。

在她飞回家后,孙毅回忆起朱莉的来访哭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她会旅行这么远来看望他。“我真的很感激她这么做”,他在镜头中告诉莱昂·李。“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感觉她像家人一样。”

如果说在雅加达的生活是艰难的,很快,情况就变得更糟。朱莉访问后不久,一名涉嫌系中国特工的人联系了孙毅-两个月后,孙毅死于急性肾功能衰竭。尽管他未来得及复婚的前妻和姐妹要求调查,但没有对他的死因进行调查。莱昂·李怀疑:“他在这之前没有肾脏问题,我在印尼时他看起来非常健康。”

听到这个消息,朱莉难过至极。“我非常想要一个幸福的结局”,她说。

能认识孙毅,她感到很荣幸。“他是我见过的最有韧劲、最坚强的人,他能够完成所做的事,并能够讲出来,与世界分享他的经历,这真的太了不起了。”

她说,与孙毅的连接改变了她的生活。她变得更有全球意识-意识到她家附近的一元店的产品来自何处,她决定要将这种理解传递给她的孩子们。

对于人权活动家来说,类似孙毅的故事并没有减弱。当中国政府

正式结束劳教制时,大赦国际表示,许多劳教所只不过改名为监狱或康复中心,继续关押持不同政见者和法轮功学员,他们通常没有经过审判。在具有政治敏感性的案件中,仍然“普遍”存在酷刑。

近期,中国政府被指责在西部新疆关押了数十万穆斯林。中国政府予以否认,但BBC的一份调查发现了大型拘留营的新证据。

原文‘The SOS in my Halloween decorations’

来源:博谈网记者周洁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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